一蓑烟雨任平生
【资料图】
——读《苏东坡传》有感
北宋文学家苏轼在生命的最后一年,曾写下《自题金山画像》,概括自己的一生——“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系之舟。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。”读完《苏东坡传》,掩卷沉思,我更愿意用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来定义和赞美他。
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出自于《定风波》,是苏东坡被贬黄州时,醉归遇雨抒怀所作——“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词人借雨中潇洒徐行之举动,表现了虽处逆境,屡遭挫折而不畏惧、不颓丧的倔强性格和旷达胸怀。
这阙苏词与陈继儒《幽窗小记》中的“宠辱不惊,闲看庭前花开花落;去留无意,漫随天外云卷云舒。”有异曲同工之理。但细比,苏词少了那一分闲适;与金庸在《倚天屠龙记》中所言:“他强由他强,清风拂山岗;他横由他横,明月照大江。”表词达意相类似,但细比,又少了一分霸气。
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,是无可奈何的处之泰然,是顺应自然的自我调整。乍看好似将人世的繁华没落通通置之度外,但在短短七个字所透露出的从容达观里,却藏着些许的执拗和无奈!风雨已然袭身,既然不能躲避,忧虑恐惧都无济于事,那么唯有淡然面对,不让它惊扰自己的内心,打破自身的平和安宁!词为心声,读其词则如见其人。苏词所散发出的淡定坦然令人敬仰,却也让人心疼。人的一生中要经多少悲欢,才能练就如此淡定的灵魂?要历多少起伏,才能就造就如此豁达的心态?读一读《苏东坡传》,就能找到答案!
早年的苏轼还不能称之为苏东坡。他聪慧勤奋,起点极高,二十岁初试即中进士。因才华过人,被仁宗皇帝圈选为留给后代的宰相。那个时代,奉行学而优则仕,文人们都把“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”作为使命。苏轼也不例外,他的前二十年仕途顺遂,志若青云。诗词中不乏“会挽雕弓如满月,西北望,射天狼。”的踌躇豪迈。
一零八零年谪居黄州,是苏东坡人生的分界线。他没想到命运会因笔买祸,自“乌台诗案”戛然改变,开启了后二十年起伏不定的贬谪之旅。
死里逃生,谪至黄州,微薄的俸禄无法养活家人,苏轼只得在黄州城外东坡上开荒种地,补贴家用。他在忙碌农活的同时开始深思生命的意义,沉思自己的个性,考虑如何才能得到心灵的真正安宁。他转向了宗教,在佛家“无我”思想和儒家“有我”思想的冲突中寻求平衡,以理性的克己功夫获得精神上的和谐。自此,才有了“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。”的看开、有了“莫嫌荦确坡头路,自爱铿然曳杖声。”的平和。这不是妥协和退让,而是心灵的超脱和蜕变!黄州的贬谪,在苏轼的人生竖立起新的里程碑,低迷颓唐的苏轼转变为豪放旷达的苏东坡,在中国文坛发出人性耀眼的光芒。
从黄州到惠州再到儋州。一贬再贬,越贬越远,越贬越偏,处境越来越恶劣。苏东坡饱经忧患的心胸,却如同被风沙磨蚀大地,越来越开阔从容。这才有了自海南回归时“九死南荒吾不恨,兹游奇绝冠平生。”的旷语。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苦难和磨砺,若是没有它们,怎么会催生出苏东坡哲理性的人生感悟,怎么能造就苏东坡强大的心灵格局,成就万众景仰的东坡高士!中国文学史上会缺少多少荡气回肠的不朽篇章!
被贬谪的二十年间,苏东坡的足迹几乎踏遍大半个中国。生活颠沛流离,贫穷困顿,但他开拓了宋词的题材和境界,创立了豪放派;他以墨竹为代表,创造了中国的文人画;他自创美食,发明了东坡肉;他兴修水利,凿渠修桥;他酿酒礼佛,修炼瑜伽;他广办私学,传播文化。他还自制黑墨,考订药草……虽然身处逆境,却始终以一颗赤子之心对待世界,将贫乏的生活过得情趣盎然,将人性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。诚如泰戈尔所言:“生活以痛吻我,我要报之以歌!”
法国作家罗曼·罗兰曾说过,“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,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。”苏东坡用他跌宕起伏,而又乐观向上的人生劝勉着世人:生而为人,免不了身处逆境,肉身可以受折磨,但精神和意志应该保持高度的自由,不被逆境所击垮。我们不妨像苏东坡屡遭贬谪时一样,平静沉默地忍受苦难,也许命运没得选择,但精神万万不能倒,越是艰难困苦,越要温柔倔强地面对生活,在尘埃之中盛放最美的花朵…
《苏东坡传》是林语堂先生旅美时写成,他前后参考了一百二十三本资料,翻阅苏轼的札记,七百首诗及八百通私人书简和大量史料记载,翔实地记录了苏东坡不凡的一生。他竭力把苏东坡推介给全世界。因为他对苏东坡,有着超乎一般的偏爱。即使旅途千里万里,漂洋过海,还是义无反顾地带了很多与苏东坡有关的珍本古籍。
他在《苏东坡传》原序中极尽所能地夸赞苏东坡“具有一个多才多艺的天才的深厚、广博、诙谐,有高度的智力,有天真浪漫的赤子之心。”他认为“像苏东坡这样富有创造力,这样守正不阿,这样放任不羁,这样令人万分倾倒而又望尘莫及的高士,有他的作品摆在书架上,就令人觉得有了丰富的精神食粮。”
我爱享用这样的精神食粮,我更崇敬这种舒旷乐天的立世胸怀。“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。”只要秉持东坡先生那种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洒脱和气概,就不难跨过途中的风雨坎坷 !
(20230422)
李进军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,济宁作协会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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